时代美术馆: 在在海外的留学经历,对你来说最大的影响和收获是什么?

杨穹:海外的留学经历对我来说,一个最重要的影响其实就是文化身份的觉醒,因为我是2010年去的伦敦,完了在08年的时候在英国苏格兰那边待过三个月,在伦敦待了不到两年的时间。然后伦敦这个城市是一个移民城市,有很多全世界各地的人在这里进行创作生活。完了当你处在这样一个比较国际化,全世界带着各种各样的信仰和背景的人来共同创作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每一个人他所代表了不再是他个人的一个身份,每一个人他代表的都是他来自的一个文化背景,比如说日本的人,韩国的人,法国的、欧洲的、美国的,他们每一个人来的时候,你所看到的都是他所带有的一个强烈的文化身份,他来自什么国家,他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他这个文化体系是一个什么样的样貌,大家在这样一个移民城市进行交流交换。所以说当你处在这样一个氛围下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其实这一点是异常重要的,因为人们在这儿进行交流交换,其实大家更希望看到的是你自己的东西,你所代表的文化的东西。所以说这个事说来挺逗的,因为我最早出国的时候,其实希望的一个想法都是到国外去看一看,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觉得毕竟当代艺术西方欧洲肯定是一个比较先进的城市,一个发生的地点,想要去看看原汁原味的当代艺术教育和他们创作大的氛围是什么样的情况。但是当你真的到那个地方之后你就发现,其实这些东西根本就不重要,反而是意识到了你自己的文化身份,你是从哪儿来的,你作为一个来自中国在整个汉族这么一个文化体系下,你本身的这种文化价值,你也想要去交换,和他们去交换这样的价值,如何把价值转化成一种普世的,从世界角度来说共通的这么一种语言,然后进行一种分享,实际上是这样的一个感觉。
还有一点其实就是从社会的系统化去看待艺术这件事情,我觉得这个也是在国外的学习的经历当中所让我意识到的这么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因为过去其实我们只是从艺术范畴看待艺术这个事,但是其实真的是在一个西方的当代艺术体系之下,艺术其实并不仅仅是艺术圈内的事情,它是一个大的社会体系下的一个文化圈,很多事情都联系在一起,和政府、和文化、和经济、和人们的日常生活都是发生关系的,艺术家创作的东西,他也是要对公众产生作用的、产生心灵的震撼的。所以说当你看到这一点的时候,你再从事创作的时候,更多的去思考你和社会之间的关系、你和文化的关系,社会和文化之间反过来又给你带来了什么,你又要返还给社会和文化什么,不是只是一个单纯的自我的一种任性的表达。



时代美术馆:从2010年到2016年你做了三次个展,但我们发现你的作品一直有着鲜明的风格特征和对传统的元素的运用,你能简单讲下你是通过怎样的思考和方式将中国传统文化进行当代艺术的转换的?为何会中意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运用?

杨穹:我的三次个展,第一次展览是在09年,那个时候我刚刚大学毕业,在美艺画廊完成的这个展览,算是对我之前差不多接近十年艺术教育的一个总结。然后那个时候其实我更关注的是一种泛亚洲的视觉样式,特别是有点像东方追求的一种禅意,一种空灵的意境,这种很虚无缥渺的东西非常的着迷。所以说那个时候的个展和艺术创作都是和这种感觉相关的,是这样一种着迷的东西的视觉投射。应该说那个时候的作品其实更情绪化,然后他和东方,和中国文化的关联其实不是刻意而为的,只是你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觉得内心中存在着一种很抽象的情绪,想要把它用一种物化的方式去表达出来。

第一次个展完了之后我就出国了,就是像刚才说的一样。到那边对自己的文化身份,还有对东方文化的情结一点点开始觉醒。一方面是出于对东方咱们自己老祖宗这些东西的一种热爱、一种发自内心的有感觉的那种状态。再一方面也是出于一种责任,就是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咱们这个国家的一个创作者,恰恰又觉得自己国家处在这样一个发展的进程当中,不断的进入到全球化的体系,在文化、经济各方面和国际接轨,觉得自己应该通过自己的艺术创造,为国家的文化进步能起到一些积极的作用。所以说从那儿开始,从回来之后就完成了第二次的个展叫“半池空”,这个“半池空”其实就是比第一次个展要具像很多,因为它有用了很多的中国传统的器物、古董、瓷片、家具这些东西,这种东西比较直接,因为大家一看都知道这东西是中国的东西,然后我就相当于是在这样的基础上,用一些装置的手法,把它进行了二次创作。但是实际上真正想表达的东西,还是一种很抽象的情绪,一种氛围性的东西。

然后直到后来又隔了一些年,差不多三年左右,到最近的展览《深井冰》。《深井冰》这个展览其实就是和第二次展览,应该说在一个文脉体系下,但是就有了一个比较大的观念上的转变,开始觉得如果一个艺术作品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种情绪上的表达,或者说一种氛围上的传达,这样的东西对我来说我感觉它的整个的可能性还是稍微有点窄,我想要去追求一些更大的可能性,更多的空间,也希望能通过作品和公众进行更有意思的交流。所以说当时想在观念上,开始想做一些有内容的东西,它里边作品当中一定要传递一些相对具像的信息,在这种信息当中和公众进行一些精神上的互动,完了达成艺术感觉的传播。相当于是实际上是在第二次个展的一种升级,差不多是这样一个状态。
然后我一直认为,我对中国文化的理解,其实是那种特别符号化的东西,我不希望可能借用一种符号,比如说像艺术家经常会利用一些中国的比较具体的元素,脸谱、山水、这些比较明确的东西,然后把它进行转化。我希望能在,当然我那个其实也是某种程度的一种转化,但是我只是希望在这种转化的程度上,能再往深里走一步,不仅仅只是一个从A到B的一个转化,而是说一种升华,它要更自然而然的融入到当代的创作当中,不是简简单单的视觉上的一个表达。



时代美术馆:就像你刚做的“深井冰”展览的名字,是“神经病”的一种斜译,你的新的作品比如像《吹牛掰》,《大国博弈》等作品也是有种戏谑、戏剧的味道和对当下社会现象的思考,很多人说到当下的青年艺术家最主要的特征就是“自我”,那你是怎样看待艺术家和社会,艺术家与时代的关系的?

杨穹:其实艺术家怎样去创作,还是艺术家的选择,因为艺术创作有多种可能性,有很多种路径可以去开展。但我个人认为,就像我之前前面说的,艺术家本身带有了一种自己的文化身份,而且这个文化身份其实是有两个层面,不光是你生长成长的一个地理因素,还包括一个时空因素,时间上出生在哪个时间点,然后你是在哪个时代背景下成长起来。应该说艺术家其实看似对公众来说他是一个很个性的个体,当然其实这种个性也是相对而言完全受着他所处的空间和时间这种结构当中,而这个空间和时间的结构,其实对于每一个人的成长都有非常重要的作用,人与人的不同其实都是一个相对而言的不同,整体上来讲还是受着这些时代、文化身份背景种种的因素,进行不同序列的排列组合,最后形成了不同的人。艺术家的意义我觉得他不在于说我要表现出一个与大多数人多么多么不同的一个身份状态,或者说一个思考状态,恰恰是在表达一个可能,真的就是在大多数人心目当中,和他们的成长经历当中,有一个共识的东西,只不过这种共识可能一般人在成长中忽略掉了,或者说他没有太深入的去思考一个什么样的问题。而你通过艺术这样的手段,实际上是挖掘了人们内心的一个比较深层次,甚至是一种下意识的东西,完了和公众进行交流和互动,我觉得这样的艺术相对来说是更有价值和更有广泛影响力的。因为艺术我一直比较认可的这样一种模式,还是要和公众去交流去互动,而不是和极少数的一些精英在一个某种范畴内去互动。

该说肯定是和在国外生活和创作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这个是毫无疑问的。还是这样一种理解,因为我一直认为当你从系统化的角度去看待人与社会大的文化的关系当中,其实看不见一个绝对的个体,每一个人与人之间都是在某一个序列当中,或者偏这边一点,或者偏那边一点,是这样一个东西。只不过可能作为艺术家来讲,他们可能会更直面一些真相,更直面内心真实的感觉感受,不像大部分人生活毕竟受大的社会洪流的影响,去投入到一个人云亦云的逻辑或者说一种观念当中,艺术家可能更追求一些本真自我的这些东西,还是刚才那个问题,如果回到一个大的社会层面来看这个问题,不是只是站在自我的一个角度来看,其实这个绝对自我肯定是不存在的。

然后至于大与小爱那个事,我个人觉得这个完全是不同的艺术家不同的选择,艺术圈的形式很大,这个社会也需要很多很多多元化各种各样的艺术,有些人可能他的使命就是去创造一些和国家或者是对文化、或者是对咱们自己更有责任性的一个东西。另外一些人也需要去更多元、更自我的表达一些让我们看到世界丰富多彩,看到人与人之间各种各样的这种可能,我觉得这些东西都需要,这些东西都是艺术家自己的选择。



时代美术馆:你觉得当下的青年艺术家,一个好的艺术家,艺术创作中最重要的表达是什么?

杨穹:我觉得作为一个年轻艺术家来讲,最重要的要把他们所处的时代的特性体现出来,他作为一个年轻人,像我以前在大学的时候,一位导师隋建国老师,他经常爱说的一句话就说一个时代的人做一个时代的事。所以我觉得对一个年轻的艺术家来讲,最重要的是他要把他的时代精神表达出来。其实年轻艺术家这概念,在中国开始有到现在其实也好多年了,其实年轻艺术家还要细分有很多种不同的年代的年轻艺术家。今天的年轻艺术家和上一个十年的年轻艺术家,和再上一个十年的艺术家,一定是不一样的,应该尽可能的去追寻一个自己处在这样一个时间和这样一个地点中,自发产生的这样一个东西,不要受外围的影响。

再一个我个人认为,作为年轻艺术家来说,因为现在这个时代是越来越国际化,尤其互联网比较发达,整个地球都朝着一个扁平化的方向发展,人与人的距离非常的近。所以在这个时候,我觉得作为一个艺术家,确实应该思考如何在这样一个扁平的地球,这样一个物质长河之上,该如何去呈现你自己的创作,你该用什么样的东西和国际上其他的从事艺术创作的人



时代美术馆:现在的艺术家身份越来越多元,尝试着不同学科,不同领域的跨界尝试,对自身综合素质也有着极高要求,需要直面机构、媒体和市场等等,那么对于自己在艺术创作和艺术市场,你是怎样的思考呢?

杨穹:我觉得艺术家现在的这种身份的多元,和他所面对的问题的复杂性,其实完全是因为艺术市场化了之后所带来的这么一个必然的现象。特别是在咱们国家,目前来讲当代艺术这块主要的力量和影响力还是在市场这边,相对学术和美术馆体系,在整个的艺术体系里面,整个当代艺术这块,它的影响力跟市场相比,可能要稍稍的滞后一点点。所以说这就导致了肯定艺术家因为接受市场,就会牵扯到很多很多的问题,比如艺术家他就会思考,如何在市场的体系下去运作自己,然后艺术作品整个的创作可能也会不同程度的受到市场的影响,因为说直白点什么样的作品在市场的流通当中更适合,什么样的作品就不适合,这个可能就会影响到整个大的艺术家群体的创作的方向。

但是我个人认为,市场化这个东西避免不了的,这个是当下这个时代的一个特征,不光是艺术行业,任何行业其实都会存在这样的状态。所以我理解,其实不能用美丑善恶这么样粗暴的标准去判断市场和是好事还是坏事。所以说在这个过程中,你其实只是需要在这个过程中清楚的把握你自己,你要清楚知道你从事的艺术创作,艺术和艺术创作这件事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它是意味着是一个生存的手段还是实现自我价值的一种方式,还是说就是纯粹的一种使命,这个是艺术家自己的选择,他怎样清晰的知道这个初衷,在这过程中去调整自己创作方向,或者说创作方法,其实就可以了。不用去考虑市场怎么样。



时代美术馆:未来,你在艺术创作上还会进行哪些尝试?

杨穹:我其实是这样,我自己的东西应该说没有太多的考虑市场化的一些东西,其实我整个从回国以来艺术创作和作品,都是在由画廊这边打理,我自己也没有太多的去参与这方面的事情。然后我更多的关注其实还是我能实现一个什么样的文化和视觉创造,我个人认为这个东西可能我从事艺术最吸引我的一个地方。然后在这样的一个过程当中,其实那种市场化的东西,大部分这些东西其实都没有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那东西有专业的人他们去做。我合作的画廊,相对来说他们也给了合作的艺术家一个相对宽松的环境。所以说相对来说我其实更关注的是一些创作方面的事情。

我其实从今年的个展开始,一直在尝试着一个比较具体的一种创作手法,把最近刚刚发展比较快的一些数字技术,特别像3D打印、3D扫描,数字加工的这些以后和传统的视觉的符号材料相结合,进行更多的在传统文脉上和当下视觉语言的一种融合的可能性,这个是我一直以来特别是最近几年比较感兴趣,因为技术手段突然之间变得成熟了,以前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在计算机里边完成一些数字的这种创作创意,现在有很多成型的技术,可以把这些东西都物质化,我对这个东西特别的感兴趣,所以说我将来的创造可能会更多的、更深入的在这方面进行探索,然后去尝试更多的可能性,可能把这种带有中国意境、或者或中国文化的这种东西,更多的可能性。差不多这样。 把中国传统的这种深层的意境,如何用当代的这种语言,让它更深入的发展下去。